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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拉特旗昭君坟:黄河南岸“石崖城”(图)
文/莫久愚 鄂尔多斯市达拉特旗的昭君坟,又称昭君岛,是著名的昭君疑冢之一。去年7月,应景区管理者的邀请,去那里参加昭君坟旅游开发论证,使我有了一次就近游览的机会。 昭君坟位于著名的黄河古渡北面偏西约3公里的地方。在一片约二三十米高的土阜上,兀然生出几簇直立的怪石,像一座人工堆砌的假山,面对黄河南岸的漫漫平川,特别引人注目。 走近它北侧临河的一面,只见石崖拔地而起,峭立如堵,森然耸立水畔,远远望去,宛若城郭。景区经理告诉我:河对面东北方向就是包头市著名的麻池古城。这让我想起了一个《水经注》中的地名--“石崖城”。 严格意义上讲,石崖城是一个仅在《水经注》中出现过一次的北魏地名,不见于《魏书》和以后的历代正史,但却与《水经注》中记录的一批汉代故城密切相关,具有地理坐标意义。 郦道元在河水“屈东过九原县南”条下注云: “河水又东迳城宜县故城南……河水又东迳宜梁县之故城南,阚骃曰:五原西南六十里,今世谓之石崖城。河水又东迳棝阳城南,东部都尉治。又迳河阴县故城北,又东迳九原县故城南,秦始皇置九原郡,治此。汉武帝元朔二年,更名五原也……西北接对一城,盖五原县之故城也。” 这段话告诉我们,汉代的宜梁县城在黄河北岸,距汉代五原城西南六十里,但北魏时已改称“石崖城”了。而汉代的五原郡城就是秦代的九原郡治所在,在它西北对接的城是五原县城。即五原郡城和县城是连在一起的。 当我站在昭君坟下遥望东北方向时,想象着包头市南郊的麻池古城,那里地处汉五原郡的中心,背山临河,北控昆都仑山口关锁,南扼黄河古渡要津,左右襟带五原郡河北诸县,又隔河遥领河阴县,具有形胜之势,应该就是汉代五原郡城。近来学界勘测研究秦直道,发现它还是秦直道的北线端点。考古报告也说它是由南北两座古城对接在一起的,北城面积约50万平方米,南城面积42万平方米,规模和形制都符合《水经注》有关五原城的描述。寻访当地人得知,昭君坟东北距包头麻池古城的直线距离约20公里。古代的一里约为350-400米,《水经注》引阚骃所言“西南六十里”,约合21-24公里。若考虑到古人多是以地面上的实际路途计量里程,可以说,昭君坟与麻池古城间无论方位和距离,都与《水经注》中的石崖城与五原城的关系完全吻合。环顾黄河两岸,方圆几十里,满是沙梁土阜,几块石头也很难见到。能称之为石崖的,只有背后这座昭君坟,可这里偏偏又是在黄河南岸。 昭君坟北面的河床有近千米宽,站在岸边,只能远眺河水,它只是宽广河槽中的一道细流,静静地向东南方向流去,看似安澜不惊。可两侧的河漫滩中,遍布洼地泽沼,中间还有几处几乎与岸边阶地一样高的沙梁土垅,这分明是河道有过剧烈摆动痕迹。难道是河道的变迁,让昭君坟南北易位了? 我是带着疑惑回到呼和浩特市的。到家后,马上查看《中国历史地图集》,在其中北魏时期的北方州镇图幅中,看到在几个相当于今天包头市区的注记中,编绘者将石崖城作为北魏地名,标注在图中古黄河的北岸,距今黄河河道更偏北的地方。前面在西汉时期的“并州、朔方刺史”图幅中,显然又是参照北魏石崖城的位置,将汉代宜梁县注记在古黄河北岸了。面对这部我一直心存敬畏的工具书,似已不容置喙,却总是隐隐不舍。 建国前后在包头段黄河沿岸发现了一批汉代古城,都被学者们依照《水经注》的记载一一作过对应,但几乎没有人指认哪一个城址是宜梁城。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,考古人员在与昭君坟相连的西南面台地上,发现一个长约980米、宽约350米的汉代城址,叫“二狗湾古城”,它的东墙已不见踪迹,但从形制上推测,应该是紧傍昭君坟残山,由于地处今天的黄河南岸,所以人们一直认为它是汉代五原郡黄河南岸的河阴县,而无人把它与宜梁县联系起来。 汉之宜梁城或曰北魏石崖城,成了一个失踪的古城。 我发现,以往的历史地图涉及内蒙古中部地区的图幅中,都将阴山南麓这段东流黄河的古河道标绘在今河道的北侧,且呈一条直线。这可能是对阴山各个山口季节性洪水的影响估测过高,认为来自北侧的山洪形成的洪积作用,会导致这段黄河在以往的历史时期中,整体向南偏移。而忽略了南岸一些季节性河流对河道影响。特别是黄河南岸达拉特旗“十大孔兑”的作用。这些被蒙古人称之为“孔兑”的季节性河沟,都发源于鄂尔多斯高原腹地,也都途经库布齐沙漠,它们从东向西一字排开,逼仄着黄河干流。 这些平日里干得冒烟的河沟,每年总有几次汹涌咆哮的时候,在高原上短暂的雨季到来时,它们往往会以建瓴之势,裹携大量泥沙奔腾而下,注入黄河,从南岸挤压限制着河道的南移。 所以这段河道可能并未发生由北向南的整体水平位移。由于受南北季节性洪水的影响。它的河道变迁主要体现为不断地扭曲摆动,在地图上是一段动感极强的线条,也成为万里黄河中局部盘屈最多的一段河道。它的每一个向南或向北的曲凸,几乎都对应着阴山的一个山口或达拉特旗的一个“孔兑”。清中叶以来,随着这段黄河两岸的大规模农业开发,水土流失加剧,河道的这种变化更为剧烈。 清代前期,达拉特旗与土默特旗以今天包头段黄河为界,两旗牧民隔河放牧,彼此相安无事。但到了清代后期大量放垦两岸沿河土地后,便开始出问题了。据《绥远通志稿·垦务志》说:咸丰六年(1856年)的一场洪水,导致一段河道南迁,在土默特旗境内淤出大片新地,达拉特旗的地自然就被河道淹没了不少,两旗争地,官司打到理蕃院,最后由朝廷专门派出钦差大臣到绥远“勘断”,才算了事。从此两旗之间再不单纯以河为界了。清末民初重新放丈土地后,河道变化所致的土地变化,事关两地税银收入,官府也越来越认真了,每一次变化都要协商确认一次,结果是河道与行政界线越来越不相合。在今天稍大比例尺的地图上,包头市辖区、土默特右旗与达拉特旗之间的行政界限,总是沿河两岸盘来绕去,互有抢挡遮让。这种奇怪的界线,恰恰反映了近代以来这段河道的变化态势。我想,这段界线,也许更接近清代以前包头段黄河的本来面貌。 今天的昭君坟,是达拉特旗昭君坟乡北端突出部上的一片台地,从五万分之一等高线图和卫星遥感图片上,可以看到台地南端东西一线有一条明显的条状低地,其中间地段今天的高程甚至低于北端黄河的水面,应该是古代黄河从台地南侧流过的遗迹。 台地南面东西两侧,分别是“十大孔兑”中的西柳沟和黑赖沟。清代后期鄂尔多斯地区出现的荒漠化趋势,持续加大了这两条河沟的泥沙量。据《鄂尔多斯通典》介绍,至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西柳沟年平均向黄河的输沙量为580万吨,黑赖沟的年输沙量为360万吨。近30年中,西柳沟的泥沙就曾7次阻断黄河河道。清代放垦旗地,不仅是在沿黄河地带,也在这两条河流发源的沟壑地带,肯定加大了它们的泥沙量。可以想象,随着全面放垦,这两条河流的输沙量与黄河干流冲沙能力的相对平衡被打破。它们面对的黄河旧道被不断淤高,河水受到挤压向北偏移,由于昭君坟和二狗湾古城所处的台地下面,是这一带偶然出露的石灰岩地层,不易剥蚀,因而台地西侧的上游河段,即黑赖沟对面的黄河北岸所受的冲力增大,不断垮塌。可能在清代晚期全面清丈土地前的某一年,一场大水过后,终于冲破北岸,在昭君坟台地北侧形成一段新的河漫滩,其中一些与原河道平行的北岸沟渠,被贯通连缀起来,与河水汇在一起,逐渐成为一段新的河道。这个时候的昭君坟台地,在黄河丰水时节,是水中的一座岛渚,所以便有了“昭君岛”这一名称。而枯水时节,它只是干流南侧河滩中的一道沙梁。 失去了河水冲刷的旧河道,已是黑赖沟和西柳沟肆意卸载泥沙场所,每年几百万吨的泥沙成了一场造岸运动,不断向前推进,渐渐将昭君坟台地连同其上的古城“接”到岸边。这样,这片高出地面约二十多米的台地,就从北魏时黄河北岸的“石崖城”变成了黄河南岸的昭君坟了。 最近读到一则资料,证实了这种猜想。民国三年(1914年)初,地理学家张相文由北京到内蒙古西部地区考察,4月26日他曾投宿于麻池古城西面的一个小村,第二天继续西行,他在日记中写道:“二十七日,西行数里,望黄河南岸,土阜隆起若小山,亦名昭君墓。闻之村人云,此乃昭君衣冠冢也。旁有土垒似营屯,近已颓废。旧在黄河北岸,自河流北徙,乃在河南矣。”① 张先生日记中所说的似营屯的土垒,应当就是当时尚未破坏殆尽的汉宜梁古城,亦即后来被考古发现的“二狗湾古城”。北魏时代的当地人,由于不知它是汉宜梁城,只是看到它依傍那几簇怪石而建,便呼之为“石崖城”,这也是合乎情理的。至于汉宜梁县的辖域,大概已是半在河北、半入水中了。注:①劳亦安辑《古今游记丛钞·卷四十六·塞北纪游》,台湾中华书局1961年影版本。 (本文来源:北方新报 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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